點圖放大 |
|
簡介:
妖言惑眾——自序
妖,這個字肯定不是好字。
妖異、妖怪、妖魅、妖精、妖里妖氣、妖言惑眾……
不是好字,就一定是壞字嗎?
有些人懷裡揣著照妖鏡,天天想收妖,可是,那些被妖精魅住了的,那些聽得妖言而迷惑了神志的,當他們籠罩在一團妖氣之中,其實是很快樂的啊。收妖人用照妖鏡驅趕了妖物,蒙受最大損失的,正是那些快樂的人們。他們從此以後,再也得不到這樣的快樂了。
然而,不管是什麼樣玄奇的妖物,都是被人創造出來的,從他們內心最深層的意識與需求裡誕生。
《妖物誌》裡的八篇小說,也是這樣發生的。
從人類的本能和慾求中誕生。
第一個對我展露妖魅笑容的是人魚,古老的傳說中,人魚渾身生滿五彩細絨毛,身長與人差不多,住在海邊的鰥夫和寡婦常常將她豢養在池沼中,她能溫柔的與男人或女人交合,這不是未來世界最理想的性寵物?美麗、溫馴、熱情、性感,我們還能有更奢侈的想望嗎?
就這樣,我往更古老的時代去召喚,將這些妖轉世生在現代,穿上高跟鞋,乘坐摩天輪,趕搭捷運,就在我們的身邊,妖物自在的生活著,與我們一同呼吸吐納。寫著寫著,有時候我都忍不住要愛上妖物了,因為他們太純粹,不像人類那麼複雜。
這應該是一本什麼樣的書呢?既然是講妖物的故事,當然就是妖言妖語了。如果正在閱讀的你,也能被漫天的花雨迷惑;被奔馳的迅捷迷惑;被高處的旋轉迷惑,被渴望迷惑,被喜悅迷惑,被擁抱和離散迷惑,被接受愛與付出愛迷惑,那麼,這迷惑應該就是快樂的。
妖,這個字到底是好字還是壞字,有什麼重要的呢?
說到底,見過妖物的人少,渴想妖物的人多,被妖物魅惑的就更多了。
2005年11月23日
謹誌於台北城
目錄:
- 小小的芭蕾舞步
- 永恆遺失
- 後來,花都開了
- 雨後
- 星星傾巢,而出的夏日
- 永夜的奔馳
- 尾巴的誕生
- 不太遠的遠方
內文摘錄:
-
小小的芭蕾舞步
安妮真是個奇怪的女人。
泡在浴池裡的古豐樂忍不住這麼想,他雖然隨著月芳叫安妮姑媽,其實,安妮只比他大十歲,看起來卻與他年齡差不多,四十左右的樣子。這個五十歲的女人,曾是個舞蹈家,後來為了愛情,退出舞蹈界,與畫家丈夫經營牧場,丈夫過世之後,她就守著丈夫的牧場和畫作,過著農婦的生活。如果她肯賣畫,或者乾脆賣了牧場,便可以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,可是,她不肯賣。
安妮天一黑就要上床睡覺了,他只好獨自吃一個緩慢的晚餐,然後,在牧場裡隨意逛逛,與幾個工人閒聊,再逛進主屋裡,爬上階梯,管家桑媽媽捧著毛巾等候著他。
「古先生,您去泡個澡,早點休息吧。」
古豐樂心裡明白,如果不是因為他,他們大家都早早休息了,用不著熬到現在。他立即接過浴巾,往浴室裡去。那是一間很寬廣的浴室,中間有一個用觀音石砌起來的浴池,熱氣氤氳,像是騰雲駕霧一般。泡進浴池,正對著一扇大窗,窗外是一片休耕的田地,更遠處是森林。躺在浴池裡還能看見滿天星星。他特意熄了燈,鬆弛了全身神經,讓溫熱的水浸泡著,腦袋也完全放空,什麼思想都沒有。只是讓熱水把身體飄浮起來,像是回歸母體的舒適安穩。
咚,咚咚咚,咚,咚咚咚……
乒乒,乓乓,乒乒,乓乓……
他聽見了節奏,他對節奏如此熟悉,如此敏感。他聽見了節奏。
乒乓乒乓,乒乒乒乓乓,乒乒乒,乓乓……
是從樓上傳來的,這是舞步,有人在練舞,配合著音樂跳舞,他雖然聽不見音樂,卻抓得出節奏。這是一支快樂的舞曲。
難道是安妮在練舞?白天是個農婦,是丈夫期望的樣子,夜深人靜的時候,她獨自練舞,恢復成自己。原來,這便是安妮最真實的樣貌。
他發現自己竟有些眼濕,被這個故事感動了。明明是四十幾歲的中年人,怎麼竟這麼容易感動呢?他嘲笑自己,身子一撐,從浴池起來,走到水龍頭前沖洗身體。他看著水柱擊打著自己的驅體,那仍舊緊實的肌肉,是常常去健身房裡鍛鍊出來的,一身皮肉可以鍛鍊精壯,為什麼靈感卻萎縮了呢?
他還記得在歌劇院,場場爆滿的那連續五十場演出,他譜出了「驚人的天籟之聲」;「竊取了上帝的曲譜」,這些都是樂評人的褒獎之詞,而他還記得那種得心應手的感覺。那時候,身邊的助手有十幾個,他隨時隨地都能作出曲子來,吃早餐的時候、上廁所的時候、游泳的時候、剔牙的時候,甚至是在做愛的時候。這些助理輪班跟著他,第一時間把曲譜記錄下來,月芳抱怨過,連燭光晚餐也有個助理在暗處窺伺。不只是月芳,別的女人也抱怨過,當他們偷情的時候,隔壁房間就躲著個助理。
他想著,搖了搖頭,怪不得熟悉他的人都說:「你該的,老古,你把你的好運和才華都揮霍光啦!」像個咀咒似的,他這才知道,原來有這麼多人對他不以為然,他一直以為大家都很崇拜他的。
他裸著身子,走到窗邊,窗子被白色霧氣封住了,他用手掌抹了抹,往外望。從主屋裡頭射出的燈光,微弱的照在田地裡,他看見一個很年輕的女孩,正在跳舞。乒乒乒乓乓,乒乒乒,乓乓……
女孩的身子渾圓嬌小,舉手投足充滿旋律,非常靈活,他心裡想,這難道是安妮的學生嗎?拜安妮為師,來學舞的?
女孩一個旋轉,忽然仰臉望向他,微笑著,對他揮揮手。
他猛然想起自己是赤裸的,嚇得背轉過身子。
過了幾秒鐘,他又想到,女孩不該看見他的啊,浴室裡是黑的,再說,這應該是一片不透明的玻璃,只有裡面看得見外面。
他覺得自己太神經質了,女孩也許只是在跟同伴打招呼,深吸一口氣,他再度轉身,望向窗外。
那一大片休耕的田地,安靜的睡臥著,哪裡有什麼女孩?
關于作者:
張曼娟
從小就怪怪的,卻一點也不妖。
長大後還是怪怪的,偶爾有點妖。
這妖自己並不覺得,卻能魅惑人。
最喜歡的其實是被魅惑的自己,只是這機率太低。
想要炙烈的愛人或者被愛,理智是無用的,
非得有些妖氣。
人在造愛時最為妖魅;人在戀愛時法力無邊。
創作二十年,用最擅長的短篇小說,
釋放了人們心底最深的欲念與渴望,
使用最古老密語,
召喚新品種妖物。